洗漱完又看见冰袋才想起自己晚自习哭得跟个傻子似的。

于是打开衣柜，把冰袋扔进了收纳盒。

那盒子里有好多小东西。

没写完的作业本，被撕碎的情书，粉色铅笔盒。

好像每一个都跟方宇航有关。

**

津南的春天就在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中度过，偶尔两天的假期也要在不同的地方写作业。

他们只在快立夏的日子里去野炊了一次。

方宇航还是帮佟真拿到了陈洛演唱会的门票，是单人前排票。

演唱会在期末考试之前，正好赶上复习周。

彼时已然入夏，距离暑假的到来只剩半个月。

津南入夏之后气温直线飙升，教室里不断转动着的风扇，学校小卖铺里被一抢而空的雪糕，都在昭示着夏天的炎热。

方宇航他们打完篮球回来，身上总汗淋淋的。

而且皮肤晒黑了一个度，变成了蜜色。

每天都要洗头的方宇航，出门时头发总是湿的，佟真便习惯带一条汗巾在身上。

偶尔会在活动课去看方宇航他们打篮球，但看五分钟便嫌热，拉着纪苗回教室复习。

偶像演唱会的原动力让佟真的复习效率直线飙升，成功克服拖延症和懒癌。

看得纪苗都叹为观止。

于是纪苗回头戳戳正在写题的纪禾，“你看。”

纪禾摘下一个耳机：“看什么？”

“要是我能买几本喜欢的小说，或是去我喜欢的作家签售会，我也能这样用功复习。”纪苗意有所指地说。

纪禾顿了顿，冷冷地戴上耳机，“你可以不复习。”

纪苗：“……？”

从小到大，纪苗对小说情有独钟。

尽管没得到喜欢的小说，在佟真的带动下，纪苗也开始认真复习。

到了复习周，班里吊儿郎当的人特别少。

除了方宇航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自己的步调生活，活动课必不可少的篮球，晚自习上偶尔画在卷子一侧的简笔画。

有天被佟真发现他画的红眼兔，问他：“你是不是想当艺术生？”

方宇航把卷子扣过去，“没。”

“你再这么晃荡下去。”佟真一派得意地说：“我这次成绩可就比你好了。”

方宇航无所谓：“反正是分科考，不出总排名。”

佟真：“……！”

忽然有种白努力了的感觉。

但这天回家路上，佟真很认真地跟方宇航讨论：“你真的不去学艺术吗？”

方宇航问：“学什么？”

“美术。”佟真说：“说不准你还能读一本呢。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方宇航让她回家做梦比较实际。

一中有艺术生，美术音乐播音，还有体育生，长跑短跑游泳，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就是保送。

成绩一般的都会想办法去学艺术，但艺术班老师也会甄别，把不太适合的委婉劝退。

等到高二开学之后，学校就会掀起这么一股风潮。

但一中的风潮远不及其他学校大。

毕竟还是学霸多的地方。

佟真觉得这很正常，读书这条路走不通就换另一条。

偏偏，她和方宇航都属于在读书这条路上没天赋的。

可她又没什么其他爱好。

不喜欢唱歌，没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，画画水平也一般。

唯独比较好的是专注力，具体表现为：心无旁骛地发呆。

“你又能学播音，也能学画画。”佟真说：“你可以考虑啊。”

方宇航：“太累了。”

佟真：“做什么不累？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之后不了了之。

**

陈洛演唱会那天是星期五，晚自习要上到很晚。

比演唱会时间还晚。

佟真不敢去找老师请假，也不敢逃晚自习，纠结了一下午。

她可怜巴巴地去找方宇航帮忙。

方宇航冷声：“不帮。”

但在佟真垂头丧气去办公室的路上，他给班主任发了条短信：【老师，佟真去请假了。】

钱育：【那怎么是你说？】

方宇航：【她不敢。她要去看演唱会，就这一次，你就准了吧，这段时间她学得多认真啊。】

钱育盯着手机，笑了。

【你小子还挺横。】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【这是对您的尊重，不欺骗师长。】

说得特冠冕堂皇。

钱育正要回他，佟真敲响了办公室的门。

磨磨蹭蹭好长时间，佟真才支吾道：“老师，我想请个假。”

钱育上下打量过佟真，在她战战兢兢，脸红成西红柿时说：“行，去吧。”

都没问要做什么。

但在佟真走出办公室的时候，钱育给方宇航发消息：【小子，你是不是喜欢佟真？】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【钱叔叔，这可真是我长这么大听过最好笑的笑话。】

钱育：【那你管这么多？】

方宇航：【票是我买的，我怕浪费。】

钱育：【你这助纣为虐啊。】

方宇航：【……是她逼良为娼。】

作者有话说：

多年以后，方宇航和佟真婚礼酒席上。

钱串串：我可真是被骗好多年。

第29章

佟真就没请过这么好请的假,出校门的时候都战战兢兢。

拿着假条给门卫看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心虚，一看就是没做过坏事的人。

随后想到自己是拿着假条来的，立刻挺直腰背,但怎么看都像欲盖弥彰。

校门出得很顺利，她打了辆车直奔体育馆。

车上还收到纪苗的消息：【演唱会结束是几点啊？】

佟真：【九点半。】

纪苗：【岂不是天都黑了？】

佟真：【肯定啊。】

纪苗：【你怎么回？】

佟真：【……打车？】

她也不太确定,但好像除了打车别无他法。

不过作为津南土生土长的人，自然也知道新建的体育馆偏僻,很少有车经过。

纪苗叮嘱她小心点,然后去上晚自习了。

要去看演唱会的路上,佟真坐在车里打开了后排的车窗,风吹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欣喜的甜味儿。

后来佟真去看过很多场演唱会，几乎陪着方宇航走遍了大江南北的体育馆。

却仍旧忘不了这天的场景。

体育馆门口人山人海,从各地而来的粉丝们拿着荧光棒，手上戴着荧光环，脑袋上还有金色的兔耳朵,随处可见是横幅和灯牌。

她们来赴的不止是陈洛的演唱会。

还是一场名为青春的盛宴。

佟真属于只带了手机和钱就来的人，看着周遭三五成群一起嘻嘻哈哈的人，她拍了好多照片,立刻给方宇航发过去。

佟真：【看！好多人！】

方宇航：【我又没瞎。】

佟真：【你不是应该在上晚自习吗？】

方宇航：【……】

之后消息没有再回。

可容纳千人的体育馆里人声鼎沸,陈洛站在舞台上抱着吉他拿着麦纵情演唱,台下是粉丝们的欢呼与尖叫,浪潮一阵高过一阵。

在最激动时,佟真也跳起来跟着大家喊：“陈洛！”

喊破了嗓子。

这大概是她最疯的一次，忘乎所以地尖叫跟唱，哪怕台上的人听不见。

演唱会太好看,佟真踮起脚尖拍视频,手机内存已经很少了,拍摄的像素也模糊不清。

可她完整地录了陈洛三个视频，想要给方宇航发的时候却发现电量不足，而且会馆内也没有网，她立刻闭掉。

场内是大合唱的声音，可陈洛转身的那一瞬间，佟真好像看到了方宇航。

背着吉他站在台上，光落在他身上。

他就是最耀眼的那个。

跟平凡的一切都不一样。

佟真恍惚了好几秒，随后等陈洛的正脸完全露出来，她才又丢掉那种错觉。

这才发现，陈洛的侧脸跟方宇航好像。

演唱会九点四十结束，陈洛在台上说完感言，然后朝着台下鞠躬。

粉丝们哭得声嘶力竭，佟真却没什么感觉，只是在随着人潮往外走的时候，忽地怅然若失。

就好像是在跟旧朋友告别。

中二少女独特的告别方式就是站在人潮汹涌的体育馆门口，朝着体育馆上亮着红灯的“津南体育馆”灯牌挥了挥手。

等她兀自做完告别仪式，一回头发现刚才还汹涌的人潮已悉数散去。

体育馆门口的出租车早已拉上人离开。

世界一下子就恢复了寂静。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她抬手擦了把眼泪，立刻去路口打车，却发现没有一辆出租车。

离这里最近的公交站要走一公里，还要转两趟才能到她家，可是公交车的最后运行时间是22:00。

她大概连末班车都追不上。

佟真立刻拿出手机想给她爸打电话，看能不能在佟先生回家时“顺带”把她捎回去，结果刚拿出手机，不断跳出来的消息就在她手机上方刷屏，都是方宇航发来的。

消息跳到一半把她手机卡了，于是很快那5%的电量消耗殆尽。

手机关机。

佟真站在原地手足无措，脑海里只剩下一句“雪花飘飘，北风萧萧~~”

直到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：“佟真。”

佟真还以为是幻听，搓了搓耳朵抬头看，一眼看到了骑在自行车上的人。

他穿一件浅蓝色外套，九分黑色牛仔裤，裤边是碎毛的，露出脚腕，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，他胳膊袖子撸上去，露出一小节蜜色的小臂，看上去好似很有线条感。

黑色碎发随着风的方向跳跃，从佟真的角度看过去，跟刚才站在台上的陈洛有三分像。

佟真错愕几秒，惊喜地喊：“方狗！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本来还有几分笑意的脸顿时垮了，冷声冷气问：“你回不回家？”

佟真连跑带跳过去：“你怎么会来啊？”

“散步。”方宇航说。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佟真翻了个白眼：“要编你也编个靠谱的行么？”

方宇航把她的书包扔给她：“不然呢？你书包也不带，自己车也不骑，光是请假看演唱会玩得溜啊。”

佟真慢悠悠地背上书包，“我不是让你给我带了么？”

方宇航：“你觉得我一个人回去不会被说是不是？”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她心情好，忽略了方宇航的恶声恶气，轻笑道：“还好你来了，不然我就回不去了。”

方宇航低声：“累赘！”

佟真轻嗤一声，“哎，不是我前些日子载你上学的时候了？”

“快点儿上车。”方宇航催促她，“我晚上还要看球。”

“是哪里的比赛啊？”佟真问。

“电视上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佟真穿了裙子，侧坐在方宇航后座，两根手指捏着他侧边的衣服。

“方宇航，你没上晚自习吗？”佟真问。

方宇航在前排答：“上了。”

最后一节晚自习请假了而已。

走了没多久，路上起风，佟真冻得打了个喷嚏。

方宇航立刻刹车，佟真差点摔下去，手臂一紧揽住了他的腰。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佟真一惊：“方宇航！你是不是有腹肌了？！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佟真不信邪，隔着衣服还摸了一下，“我去去去！真有了！几个啊？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他把佟真的手拿开，双脚支撑在地上，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佟真。

佟真也穿上，却还是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，依旧想摸一摸传说中的腹肌。

方宇航瞪她：“少动手动脚。”

佟真轻嗤：“小气。”

方宇航说：“有本事你也练出马甲线来。”

佟真：“？”

佟真可不爱运动，她觉得自己保持现在的体型就很了不起了。

于是飞速换话题。

方宇航骑车载她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，沿途经过的都是她们从小看到大的建筑。

夏天的风吹过发梢，在一个小坑洼之后，佟真单臂放在方宇航的腰上，紧紧抓着不放，生怕他把自己给摔下去。

所有的树都在随风舞动。

佟真给方宇航讲演唱会上的人潮汹涌，讲陈洛在台上不断绽放光彩，讲陈洛唱歌有多好听，讲她今晚的中二举动。

方宇航三不五时附和一句，以表示他还在听。

佟真讲得口干舌燥，在途径天文馆的时候，佟真忽然说：“方宇航，你去做歌手吧。”

方宇航：“？”

“不做。”方宇航拒绝。

佟真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
“我为什么要做？”方宇航反问。

佟真迟疑：“你唱歌好听啊。”

虽然很不想承认，但这是真的。

方宇航嗤笑：“唱歌好听的人多了去，我表哥公司每年能收到上万份demo，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歌手。”

“现在有好多人在网上出歌啊，你可以试试。”佟真说。

方宇航：“没兴趣，学生的首要任务是……”

他顿了顿：“学习。”

佟真：“？”

真是信了你的邪。

又走了一段后，佟真才望着天上的星星，很认真地说：“我就是觉得，人好像总要留下一个耀眼的瞬间。”

“有一刻，光是为你打的。”

方宇航一顿：“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？”

第30章

佟真从未想过光是会落在她身上的。

她就是人群中沉默的大多数。

哪怕有天站在光下,就像那天站在大礼堂的舞台上，背一份朗诵稿也能搞砸。

有的人天生适合聚光灯，适合耀眼的人生。

有的人注定一生黯淡且默默无闻。

佟真属于后者。

津南夏夜的晚风吹动佟真的长发,把她的发圈吹落，长发在一瞬间散开。

昏黄的路灯落在她身上,一盏又一盏。

在带着花香的风里，佟真声音很轻地说：“我不合适。”

方宇航轻嗤一声,却没说什么。

隔了会儿,方宇航在路上轻哼曲调,佟真进他的拍子都进错。

却也那么跑着调的唱。

在没有人的路上,沿途高歌。

唱了蹩脚的粤语，唱了不标准的日语,还有含糊不清的韩语。

那天晚上，方宇航难得没嘲笑佟真唱歌像鸭子叫，佟真也没嫌他是噪音闹耳。

两人不太和谐却和平地唱了好几首歌。

夏天的风听见了。

**

陈洛的演唱会结束之后,很快就是一中的期末考。

此次期末考不同于以往，这次考试之后就意味着分科。

分科意味着分班。

分班意味着离别。

总归还在一个学校。

所以在分班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：“我去你们班看你啊。”

后来发现，其实看对方的次数寥寥无几。

哪怕临近考试,班级里依旧在疯狂传阅同学册,还有专门买的寄语本,得到的越多就说明这个人越受欢迎。

分明在初三毕业时就义正言辞地说：“以后再也交不到这么好的朋友了。”

但在高中又会遇到新的人,交新的朋友。

跟新的人认识,再安慰旧朋友。

那时班里的男生好像格外受欢迎，大抵因为佟真班里女生更多一些，五十个人,三十个女生,二十个男生。

而班里出挑的男生也不算多。

成绩好的是纪禾,运动好的是方宇航，班长是韩志远。

所以收到同学录最多的也是他们。

让纪禾写同学录是为了蹭喜气，也有那么几个眼神不太好的（佟真认为）让方宇航写，韩志远脾气好，人憨厚老实，在班里人缘好。

纪苗寻常大大咧咧，也有好多人来找她写同学册。

唯独佟真，什么都没收到。

周茜茜和纪苗都是不喜欢弄这些东西的，用周茜茜的话来说，有那个钱还不如买偶像的周边来得实际。

而纪苗无所谓地耸耸肩，“都什么时代了，我们有手机好吗？！”

佟真则是单纯地不知道给谁写。

纪苗跟她一样要去文科班，周茜茜和韩志远虽然学理，但就像纪苗说的，都有手机，他们还有群，可以随时联系。

可写在纸上似乎不一样。

就像在信息时代，依旧有人保留着写信的习惯。

于是在这天放学时，佟真鬼使神差地去学校门口文具店买了一本同学册。

方宇航看见，问她要干嘛？

她回嘴：“要你管？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方宇航骑着车从她身侧经过，曲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。

佟真骑着车追他。

在穿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