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都不想吹，甚至脑袋埋在他羽绒服的帽子下，“不松。”

“这白的。”方宇航说：“你那手洗过没？”

“去韩总家洗过了，干净的。”

“那也不能拽。”

方宇航语气拽得要死，佟真吸吸鼻子，决定不和他计较。

这风实在太大。

“冷呢。”佟真手拽得越紧，手背发红，握拳的地方发白，她还催促，“你快点走，我手都要冻掉了。”

方宇航：“你松开我就走。”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“哥哥？”佟真探出半颗头，但风大得她立马缩回来，声音闷闷的，“宇航哥哥，你快点。”

佟真可怜巴巴地撒娇，“你妹妹快冻死了。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他脸面对着冷风，吹得很红，耳朵更是红透了，在路灯的照耀下比红灯笼还亮眼。

他手从兜里拿出来蜷缩进袖子，帽子兜头。

佟真趁机把手揣进他兜里，整个人跟在他身后，“哥哥快走。”

方宇航冷声，“真麻烦。”

但他却把脊背挺得更直，心想：帮她挡挡风。

就勉强看在那声哥哥的份上。

作者有话说：

佟真：为了不挨冻，我可真是忍辱负重，丧尽天良（bushi）

第11章

佟真和方宇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。

但佟真比方宇航早出生二十分钟。

小时候佟真为了占上风，经常跑方宇航家问芳姨，“阿姨，方宇航是不是晚上七点二十生的啊？”

芳姨一说是，她就撅着嘴，“哎，我妈说我是整七点出生的，所以我比方宇航大咯？”

李淑芳一梗：“……是。”

“听到没？”佟真小手拍在方宇航肩膀上，“我比你大，叫姐姐。”

方宇航白她一眼，“幼稚。”

佟真就追在他屁股后边，“方宇航，快点喊姐姐，我罩着你。”

那时候佟真总生病，一到冬天就得喝中药，裹着厚重的衣服，整个人跟只圆润的企鹅一样，跟着方宇航走街串巷地跑也没瘦下来，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的，常被方宇航扔在巷子里。

方宇航和别的小朋友玩游戏，她就在各个巷子里喊方宇航的名字。

那时魏怡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，“你姑娘嗓子真亮啊，以后肯定能当歌唱家。”

魏怡脸一热，笑着揭过。

佟真和方宇航就是在小巷子里成长起来的。

很多记忆也被埋入了那条小巷。

**

年初一不让睡懒觉，七点多，魏怡就敲响了佟真的房门，“快点起床洗漱吃饭了，一会儿去拜年。”

佟真的爷奶今年在她叔叔家过年，去了南方，要等三月份才会回来。

而初五才能去外公外婆家。

她拜年的人寥寥无几，也就小区里的几个长辈。

佟真昨晚睡得迟，凌晨回来以后躺在被子里看了会儿小说才睡，整个城市鞭炮声将息，她才进入梦乡，这会儿正是急需补觉的时候，敲门声在她听来都是在她的脑海里放鞭炮。

噼里啪啦的。

不过每年都是这样，她已经习惯了，拜完年回来以后吃个午饭可以继续睡。

就是昼夜颠倒的生活。

她强撑着爬起来，拿冷水洗了把脸，擦脸的时候忽然想起来，“妈，你见我的卷子了吗？我记得从学校里拿回来，随手一放，是不是放在客厅你帮我收起来了？”

那两斤重的卷子要是丢了，她得跪着去学校。

魏怡正在厨房煮饺子，探出头回答：“什么卷子？”

“放假时发的，七八十张呢。”佟真说。

“没见。”魏怡说：“你自己的东西不收整好，都这么大了，连作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。”

佟真掏了掏耳朵，紧急回房间寻找。

新的一年从丢三落四和听絮絮叨叨开始。

她翻遍了房间的书架和书桌抽屉，根本没找到韩志远说得那比她灵魂重百十来倍的卷子。

最后无奈，发消息给方宇航：【你见我卷子了没？】

方宇航很快回：【终于问了。】

佟真：【？】

方宇航：【=v=】

佟真：【你疯了吗？大清早就来恶心我？】

方宇航：【？】

佟真：【你竟然发颜文字卖萌！yue！】

方宇航：【……哦。】

方宇航：【好像也没某人撒娇恶心。】

佟真：【谁？！肯定不是我。】

方宇航：【说小黑呢。】

小黑是她们小区的流浪狗。

一身卷毛，就爱往坭坑里滚，叼根火腿还要藏起来吃，一到春天就掉毛。

佟真捂脸，拿着手机就往外走，走到门口时被魏怡喊住，“干嘛去？要吃饭了。”

“找方宇航。”佟真握着手机的姿势像握着搬砖，一副要和方宇航同归于尽的架势，“他拿我卷子了。”

魏怡端着饺子出来，“昨晚上刚见过，早上起来就又要见，我纳闷，你们两个不腻吗？”

佟兴国伸着懒腰从房间里走出来，打了个哈欠，“青梅竹马大半个月没见了，腻一腻也正常，再说了，她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

已经拉开了门的佟真：“……？”

“爸！你说什么呢？”佟真关上门，决定先讨伐她爸，“什么青梅竹马？我跟他那是世仇！”

“别介。”佟兴国倒了一小盅酒，“我跟老方关系好着呢，是你俩爱吵，怎么就世仇了？你妈和你姥姥听见你这用词，不打你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职业。”

“习惯了。”魏怡递了双筷子给他，一脸冷淡，“她连上下联都还分不清呢。”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她气呼呼地坐下，“你们就气我吧。”

“气一气就清醒了。”佟兴国笑，“小姑娘家家的，怎么这么爱生气？”

佟真扁嘴，夹了个饺子吃。

魏怡在一旁搭话，“还不是你惯的。”

“彼此彼此。”佟兴国笑咪咪地，给佟真夹了个大饺子，“吃吧，你妈给里头包了硬币，吃出来给你五百压岁钱。”

佟真一听钱眼睛都亮了，刚才的气烟消云散，“真的？”

“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？”佟兴国笑着看佟真。

佟真弯着眼笑，露出小梨涡，声音顿时甜甜的，“谢谢爸爸。”

为了那五百的压岁钱，佟真一口气吃了十个饺子，依旧没吃出来。

在她已经吃饱，快要吃撑的时候，有人摁响了门铃。

“是冬冬吧？”魏怡起身开门，“你俩一会儿是不是要给胡爷爷和庄奶奶拜年去？”

“嗯嗯。”佟真嘴里吃着东西，囫囵地答应，“应该。”

门打开，骤然是方宇航。

他手里还拿了一沓试卷，光看着就让人心慌。

高一不分科，九门课，每科老师布置作业都说一点点，加起来就是两斤。

“我的？”佟真问。

方宇航点头，“嗯。”

她爸妈在，方宇航贼乖巧，还给她爸妈拜了年，拿了两个红包。

饺子还剩下十几个，佟真实在吃不动，皱着眉苦大仇深地看着盘里的饺子，“妈，你确定你的硬币没落锅？”

“没有。”魏怡说：“我检查过了。”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魏怡拿了红包出来，“行了，吃不下去就别逼自己，拿着你的两百压岁钱去吧。”

佟真委屈，起身要走，结果魏怡敲她的碗，“碗里这个吃完再走。”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她打了个嗝，“吃不下了。”

魏怡那死亡眼神投递过来，佟真头皮发麻，她用筷子夹起来，“方宇航，你吃饱没？”

方宇航就在她身后站着，慢悠悠地回答：“吃饱了。”

她把饺子递到方宇航嘴边，“快点，赏你个饺子。”

方宇航嘴巴抿得极紧。

“吃了吧。”佟真一脸哀怨，显得特可怜，“给个面子。”

方宇航一脸鄙夷，“你吃了多少？”

“十七个了。”佟真委屈，“真吃不下。”

方宇航和她僵持许久，佟真朝他忽闪忽闪眼，“哥哥应该要帮妹妹分担一下的吧？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他不情不愿地张开嘴。

佟真一筷子戳进他嘴里，戳得方宇航左脸疼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魏怡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，“佟真，你干嘛呢？”

“给好朋友分享食物。”佟真解决了残留食物，露出月牙般的眼，“不用夸我，我会骄傲哒。”

话音刚落，方宇航来了句，“我去。”

佟真回头，“咋了？”

方宇航眉头皱着，无奈又难受，“饺子里面有什么？怎么还硌牙呢？”

顺带用舌尖顶出了“罪魁祸首”，是一枚一角的硬币。

佟真：“……？”

作者有话说：

佟真：那是一毛吗？不，那是五百。

方宇航：硌掉我的牙可就不是五百的事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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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方宇航得了五百。

出去拜年的时候，方宇航拎着佟真从广州带回来的礼物走在后边，佟真双手插兜，走得气势汹汹。

走到小广场那儿停下来，她回头威胁，“给不给我？”

方宇航笑，表情欠欠的，“没得商量。”

“没天理啊。”佟真气得跺脚，“我奋斗了十七个饺子，怎么就你捡了漏？”

“你喂过来的，我哪知道？”方宇航慢悠悠地走，超过了她，语气惋惜，“只能说佟真妹妹没这个福气。”

佟真：“……我呸！”

**

庄奶奶和胡爷爷都是孤寡老人。

庄奶奶的儿子上了北城的大学，成绩优异，大三作为交换生去美国，毕业后直接申请了耶鲁大学的研究生，之后研究生毕业就留在了美国，在那边结婚生子。

她女儿也很优秀，在北城五百强的企业做高管，年薪百万，嫁入豪门，成了人人艳羡的总裁夫人，就是每年都得留在婆家过年，到元宵节以后才会回来，回来当天就会走。

庄奶奶教育孩子可是一把好手。

她家的孩子都很优秀，每年给庄奶奶卡上打好多钱。

大儿子要给安排好的疗养院，庄奶奶拒绝了，因为这事儿没少和身在国外的大儿子吵。

以前庄奶奶住在鹿鸣巷隔壁的巷子里，和胡爷爷家挨着。

巷子里的人没少说过两人的闲话。

可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庄奶奶和胡爷爷这黄昏恋仍旧没有苗头。

两人倒是挺好的“革命战友”。

再说胡爷爷，他家孩子都挺闹腾的，一共三个孩子，大儿子在七岁那年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了，赔了七十万，二儿子长到十八岁，不想读大学，高三辍了学去外头打工，没一年给送回来一具尸体，说是在工地和人打架，被人拿板砖打死了。

对方家穷，赔了十五万，那人坐了十年牢。

也因为二儿子这事儿，胡爷爷的老婆气急攻心，得了心梗，没多久就去世了。

胡爷爷的小女儿是最争气的，长得漂亮，学习成绩也好，可高三那年，不知跟哪里来的小混混好上了，刚高考完肚子里就揣了个崽，气得胡爷爷头发都白了，吵嚷着要去打死那小混混，结果小女儿偷了家里十万块钱，连夜跟小混混跑了。

从此胡爷爷常常坐在巷子口发呆。

搬一把竹藤椅，晒着太阳，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
那一年佟真和方宇航七岁。

俩小孩儿放假闲得无聊，在巷子口翻花绳，翻到一半方宇航发现了一个马蜂窝，于是寻了根竹竿，要去挑马蜂窝，佟真就跑得远远的，蹲在藤椅前观察这个奇怪的老头儿。

方宇航的竹竿不够长，够不到马蜂窝，只能放弃。

放弃之后去找佟真，结果发现扎着两个麻花辫的佟真正小心翼翼地伸手戳老头儿的脸，他立刻喝止。

于是老头缓缓睁开眼，从兜里摸出两颗糖递过去，然后又闭上眼。

一句话都没说。

神秘老头儿引起了两个小孩的注意。

此后佟真经常来，跟老头儿聊天。

老头儿大概是嫌她烦，把藤椅搬回了自家院子，佟真便喊着方宇航去爬他家的墙。

慢慢就熟了起来。

方宇航和佟真放假经常来串门。

今年换到了新小区，串门不如以前方便，他俩也许久没来。

从庄奶奶家出来以后，方宇航忽然问，“你还给谁买礼物了？”

佟真如数家珍一般地数了一遍。

“没了？”方宇航挑眉问。

佟真点头，“不然呢？还有谁？”

说完她还撇嘴，“你那个最贵，给你简直浪费。”

“那你还给我？”方宇航说：“要不折现？”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“你没给你爸妈买？”方宇航问。

“我带了好多特产回来。”佟真皱眉，“那不是吗？那可都是用我零花钱买的。”

“特产是特产，礼物是礼物，不一样。”方宇航说：“怪不得我昨天感觉你妈不太高兴。”

“有吗？”佟真神经大条，“她昨晚笑得挺开心啊。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你说有就有吧。”

说完就大踏步走了，留下佟真一个人站在原地回忆。

等她反应过来，方宇航已经下了两层楼，她立刻追上，“等等我。”

两人一起去了胡爷爷家，方宇航还陪胡爷爷下了盘象棋。

期间佟真一直在思考礼物的事儿。

从胡爷爷家出来以后，佟真还在问方宇航，“我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？你是骗我的吧。”

方宇航语调懒洋洋的，“是。”

他说得太懒散，还有那么几分讥讽意味。

佟真在他后背拍一下，“好好说话。”

“你又不听。”方宇航说。

佟真瞪他，“朕在广开言路，尔等快快纳谏。”

方宇航：“……”

隔了会儿，方宇航说：“我觉得是，你妈昨天不太高兴。”

“那怎么证明是因为我呢？”

“没法证明。”

“那你这样说？”

“我猜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交流失败。

佟真怀着心事去方宇航家里领了红包，又回自己家。

魏怡坐在家里看电视，正在重播昨天的春晚，她抱着抱枕，坐在那儿一副怅然模样。

佟真眼巴巴地凑过去，小心翼翼地试探，“妈，我从广州带了好多特产回来。”

魏怡看她一眼，“怎么？来讨赏啊？”

“没。”佟真随手捶在抱枕上，“妈妈，你想要礼物吗？”

魏怡打了个哈欠，“你又没给我买，我说要也没用啊。”

“那……”佟真正要说话，魏怡就关了电视，起身往房间走，“买什么东西，都挺贵的，你那点儿钱留着开学买辅导书。”

佟真立刻跟着起身，“妈，不会因为我没给你买礼物就生气吧？”

魏怡脚步一顿，轻笑道：“怎么会。”

佟真轻哼，“我就知道，方宇航骗我，我妈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。”

“是冬冬说的？”魏怡站在门口问。

“是啊，他说我没给你带礼物，你生气了。”佟真撇嘴，“但我带了好多特产啊，都是给你们吃的。”

魏怡看着她，良久，“回屋写作业吧。”

佟真：“……”

魏怡温声说：“五张卷子，写不完不许吃晚饭。”

佟真：“？”

谁家大年初一写作业啊！

作者有话说：

佟真：竟无语凝噎。

方宇航：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傻啊。

花季少女和花季少男再次厮打在一起。

第13章

佟真出生那会儿，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正搞得风生水起，“多生优生”“生男生女一样好”的标语写满了大街小巷。

家家户户都是一个小孩儿。

可重男轻女的习俗仍在悄无声息地延续。

那些年的观音庙香火旺盛，尤其是送子观音。

还有不少赤脚大夫在卖“送子汤”，传得比《西游记》里女儿国外那条河里的水都邪乎，说是喝了一定能生儿子。

一胎如果是女儿的，大多会交罚款去生第二胎。

但魏怡没这么干。

佟兴国的父母也更喜欢男孩儿，尤其佟兴国是长子，当初见魏怡生了个女儿，还没等魏怡出月子，佟兴国的母亲就说，“一胎生个女儿也挺好的，等过两年再要个小子，到时候姐姐长大了，还能帮忙带弟弟。”

魏怡听这话就皱眉头，不过碍于是长辈，便没应声。